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思治論
宋 - 蘇軾

方今天下何病哉!其始不立,其卒不成,惟其不成,是以厭之而愈不立也。凡人之情,一舉而無功則疑,再則倦,三則去之矣。今世之士,所以相顧而莫肯為者,非其無有忠義慷慨之志也,又非其才術(shù)謀慮不若人也,患在苦其難成而不復(fù)立。不知其所以不成者,罪在于不立也。茍立而成矣。
今世有三患而終莫能去,其所從起者,則五六十年矣。自宮室禱祠之役興,錢幣茶鹽之法壞,加之以師旅,而天下常患無財(cái)。五六十年之間,下之所以游談聚議,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豐財(cái)者,不可勝數(shù)矣,而財(cái)終不可豐。自澶淵之役,北虜雖求和,而終不得其要領(lǐng),其后重之以西羌之變,而邊陲不寧,二國益驕。以戰(zhàn)則不勝,以守則不固,而天下?;紵o兵。五六十年之間,下之所以游談聚議,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強(qiáng)兵者,不可勝數(shù)矣,而兵終不可強(qiáng)。自選舉之格嚴(yán),而吏拘于法,不志于功名;考功課吏之法壞,而賢者無所勸,不肖者無所懼,而天下?;紵o吏。五六十年之間,下之所以游談聚議,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擇吏者,不可勝數(shù)矣,而吏終不可擇。財(cái)之不可豐,兵之不可強(qiáng),吏之不可擇,是豈真不可耶?故曰:「其始不立,其卒不成,惟其不成,是以厭之而愈不立也?!?br/> 展開全文
夫所貴于立者,以其規(guī)摹先定也。古之君子,先定其規(guī)摹,而后從事,故其應(yīng)也有候,而其成也有形。眾人以為是汗漫不可知,而君子以為理之必然,如炊之無不熟,種之無不生也。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。
昔者子太叔問政于子產(chǎn)。子產(chǎn)曰:「政如農(nóng)功,日夜以思之,思其始而圖其終,朝夕而行之,行無越思,如農(nóng)之有畔?!棺赢a(chǎn)以為不思而行,與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,如農(nóng)之無畔也,其始雖勤,而終必棄之。今夫富人之營宮室也,必先料其貲財(cái)之豐約,以制宮室之大小,既內(nèi)決于心,然后擇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,必告之曰:「吾將為屋若干,度用材幾何?役夫幾人?幾日而成?土石材葦,吾于何取之?」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:「某所有木,某所有石,用材役夫若干,某日而成。」主人率以聽焉。及期而成,既成而不失當(dāng),則規(guī)摹之先定也。
今治天下則不然。百官有司,不知上之所欲為也,而人各有心。好大者欲王,好權(quán)者欲霸,而偷者欲休息。文吏之所至,則治刑獄,而聚斂之臣,則以貨財(cái)為急。民不知其所適從也。及其發(fā)一政,則曰姑試行之而已,其濟(jì)與否,固未可知也。前之政未見其利害,而后之政復(fù)發(fā)矣。凡今之所謂新政者,聽其始之議論,豈不甚美而可樂哉。然而布出于天下,而卒不知其所終。何則?其規(guī)摹不先定也。用舍系于好惡,而廢興決于眾寡。故萬全之利,以小不便而廢者有之矣;百世之患,以小利而不顧者有之矣。所用之人無常責(zé),而所發(fā)之政無成效。此猶適千里不齋糧而假丐于涂人;治病不知其所當(dāng)用之藥,而百藥皆試,以僥幸于一物之中。欲三患之去,不可得也。
昔者太公治齊,周公治魯,至于數(shù)十世之后,子孫之強(qiáng)弱,風(fēng)俗之好惡,皆可得而逆知之。何者?其所施專一,則其勢固有以使之也。管仲相桓公,自始為政而至于霸,其所施設(shè),皆有方法。及其成功,皆知其所以然,至今可覆也。咎犯之在晉,范蠡之在越,文公、勾踐嘗欲用其民,而二臣皆以為未可,及其以為可用也,則破楚滅吳,如寄諸其鄰而取之。此無他,見之明而策之熟也。
夫今之世,亦與明者熟策之而已。士爭言曰:如是而財(cái)可豐,如是而兵可強(qiáng),如是而吏可擇。吾從其可行者而規(guī)摹之,發(fā)之以勇,守之以專,達(dá)之以強(qiáng),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規(guī)摹之內(nèi),而無務(wù)出于其所規(guī)摹之外。其人專,其政一,然而不成者,未之有也。財(cái)之不豐,兵之不強(qiáng),吏之不擇,此三者,存亡之所從出,而天下之大事也。夫以天下之大事,而有一人焉,獨(dú)擅而兼言之,則其所以治此三者之術(shù),其得失固未可知也。雖不可知,而此三者決不可不治者可知也。
是故不可以無術(shù)。其術(shù)非難知而難聽,非難聽而難行,非難行而難收??鬃釉唬骸负弥\而成?!故购弥\而不成,不如無謀。蓋世有好劍者,聚天下之良金,鑄之三年而成,以為吾劍天下莫敵也,劍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。何者?是知鑄而不知收也。今世之舉事者,雖其甚小,而欲成之者常不過數(shù)人,欲壞之者常不可勝數(shù)。可成之功常難形,若不可成之狀常先見。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,又何暇及于收哉!
古之人,有犯其至難而圖其至遠(yuǎn)者,彼獨(dú)何術(shù)也?且非特圣人而已。商君之變秦法也,攖萬人之怒,排舉國之說,勢如此其逆也。蘇秦之為從也,合天下之異以為同,聯(lián)六姓之疏以為親,計(jì)如此其迂也?;搓幒钫堄诟叩郏笕f人,愿以北舉燕趙,東擊齊,南絕楚之糧道,而西會(huì)于滎陽。耿弇亦言于世祖,欲先定漁陽,取涿郡,還收富平而東下齊,世祖以為落落難合。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謀人國,功如此其疏也。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。出于其口,成于其手,以為既已許吾君,則親挈而還之。今吾以自有之天下,而行吾所得為之事,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,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,如有財(cái)而自用之,有子而自教之耳。然而政出于天下,有出而無成者,五六十年于此矣。是何也?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歟?非不知收,意者汗漫而無所收歟?故為之說曰:先定其規(guī)摹而后從事。先定者,可以謀人。不先定者,自謀常不給,而況于謀人乎!
且今之世俗,則有所可患者,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篤,而皆好議論以務(wù)非其上,使眩于是非,而不知其所從。從之,則事舉無可為者,不從,則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敗。夫所以多故而易敗者,人各持其私意以賊之,議論勝于下,而幸其無功者眾也。富人之謀利也常獲,世以為福,非也。彼富人者,信于人素深,而服于人素厚,所為而莫或害之,所欲而莫或非之,事未成而眾已先成之矣。夫事之行也有勢,其成也有氣。富人者,乘其勢而襲其氣也。欲事之易成,則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。
天下之事,不可以力勝。力不可勝,則莫若從眾。從眾者,非從眾多之口,而從其所不言而同然者,是真從眾也。眾多之口非果眾也,特聞?dòng)谖岫佑谖崆埃从蟹瞧渌秸f者也。于吾為眾,于天下為寡。彼眾之所不言而同然者,眾多之口,舉不樂也。以眾多之口所不樂,而棄眾之所不言而同然,則樂者寡而不樂者眾矣。古之人,常以從眾得天下之心,而世之君子,常以從眾失之。不知夫古之人,其所從者,非從其口,而從其所同然也。何以明之?世之所謂逆眾斂怨而不可行者,莫若減任子。然不顧而行之者,五六年矣,而天下未嘗有一言。何則?彼其口之所不樂,而心之所同然也。從其所同然而行之,若猶有言者,則可以勿恤矣。
故為之說曰:「發(fā)之以勇,守之以專,達(dá)之以強(qiáng)。茍知此三者,非獨(dú)為吾國而已,雖北取契丹可也?!?br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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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軾

北宋文學(xué)家、書畫家,唐宋八大家之一,眉州眉山(今屬四川)人,字子瞻,一字和仲,號東坡居士。蘇老泉長子,蘇潁濱兄。與父、弟合稱“三蘇”,故又稱“大蘇”。宋仁宗嘉祐二年(1057年)進(jìn)士。嘉祐六年(1061年),再中制科,授簽書鳳翔府節(jié)度判官廳事。宋英宗治平二年(1065年),召除判登聞鼓院,尋試館職,除直史館。治平三年,父卒,護(hù)喪歸蜀。宋神宗熙寧二年(1069年),服除,除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,權(quán)開封府推官。熙寧四年(1070年),上書論王介甫新法之不便,出為杭州通判。徙知密、徐二州。元豐二年(1079年),移知湖州,因詩托諷,逮赴臺(tái)獄,史稱“烏臺(tái)詩案”。獄罷,貶黃州團(tuán)練副使,本州安置。元豐四年(1081年),移汝州團(tuán)練副使。元豐八年(1085年)春,得請常州居住,十月起知登州。尋召除起居舍人。宋哲宗元祐元年(1086年)遷中書舍人,改翰林學(xué)士兼侍讀。元祐四年(1089年),以龍圖閣學(xué)士知杭州。會(huì)大旱,饑疾并作,東坡請免上供米,又減價(jià)糶常平米,存活甚眾。杭近海,民患地泉咸苦,東坡倡浚河通漕,又沿西湖東西三十里修長堤,民德之。元祐六年(1091年),除翰林學(xué)士承旨,尋因讒出知潁州,徙揚(yáng)州。后以端明殿學(xué)士、翰林侍讀學(xué)士出知定州。紹圣元年(1094年),貶惠州。紹圣四年(1097年),再貶儋州。累貶瓊州別駕,居昌化。宋徽宗即位,元符三年(1100年)赦還,提舉玉局觀,復(fù)朝奉郎。建中靖國元年(1101年),卒于常州,年六十四(按:東坡生于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,時(shí)已入1037年)。宋孝宗時(shí)謚文忠。東坡于文學(xué)藝術(shù)堪稱全才。其文汪洋恣肆,清新暢達(dá),與歐陽文忠并稱“歐蘇”,為唐宋八大家之一;為詩清新豪健,善用夸張比喻,獨(dú)具風(fēng)格,與黃山谷并稱“蘇黃”;作詞開豪放一派,變詞體綺靡之風(fēng),下啟南宋,與辛稼軒并稱“蘇辛”;工書,擅行、楷,能自創(chuàng)新意,用筆豐腴跌宕,有天真爛漫之趣,與黃山谷、米元章、蔡君謨并稱宋四家;畫學(xué)文與可,喜作枯木怪石,論畫主張神似。有《東坡集》四十卷、《東坡后集》二十卷、《和陶詩》四卷、《東坡七集》、《東坡志林》、《東坡樂府》、《仇池筆記》《論語說》等?!度卧姟窎|坡詩,卷一至卷四六,以清道光刊王文誥《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》為底本,卷四七、卷四八,以清干隆刊馮踵息《蘇文忠詩合注》為底本。校以宋刊半葉十行本《東坡集》《東坡后集》(殘,簡稱集甲)、宋刊半葉十二行本《東坡集》《東坡后集》(殘,簡稱集乙,集甲、集乙合稱集本)、宋眉山刊《蘇文忠公文集》(殘,簡稱集丙)、宋黃州刊《東坡先生后集》(殘,簡稱集?。?,宋刊《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》(簡稱集戊)、宋刊《集注東坡先生詩前集》(殘,簡稱集注)、宋嘉泰刊施德初、顧景繁《注東坡先生詩》(殘,簡稱施甲)、宋景定補(bǔ)刊施、顧《注東坡先生詩》(殘,簡稱施乙,施甲、施乙合稱施本)、宋黃善夫家塾刊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》(簡稱類甲)、宋泉州刊《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》(殘,簡稱類乙)、元?jiǎng)?wù)本書堂刊《增刊校正王狀元集注分類東坡先生詩》(簡稱類丙,類甲、類乙、類丙,合稱類本)、明成化刊《東坡七集》(簡稱七集)、明萬歷刊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》(簡稱外集)、清查初白《補(bǔ)注東坡編年詩》(簡稱查注)、清馮踵息《蘇文忠詩合注》(簡稱合注)。參校資料一為金石碑帖和著錄金石詩文的專著的有關(guān)部分;一為清人、近人的蘇詩??迸Z,其中有何義門焯所校清康熙刊《施注蘇詩》(簡稱何校),盧檠齋、紀(jì)曉嵐所校清干隆刊查注(分別簡稱盧校、紀(jì)校),章茗簃所??娝囆g(shù)風(fēng)覆明成化《東坡七集》(簡稱章校)。卷四八所收詩篇除《重編東坡先生外集》外,還分別采自《春渚紀(jì)聞》、《侯鯖錄》等書,亦據(jù)所采各書及有關(guān)資料進(jìn)行??薄P螺嫾庠?,編為第四九卷。生平見《宋史·卷三百三十八·蘇軾傳》。